第一章  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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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图)

[“帝国”历2020年|“帝国”东南部——安朗行省——第一区——“花园”]

“所谓‘命运’，不过是无数人在不同立场上作出决择，其结果叠加所导致的，换句话说——其既是偶然，也是必然。”

这是老人最喜欢对外人阐述的，对“命运”概念的诠释方法。

这一天天气晴朗，淡淡的阳光在悠悠的白云间探出头来，映照在下方庭院四周老旧却坚固依然的院墙上，在斑驳壁面上方爬满的青藤间，盛产于“帝国”东南部山麓的枝结花茂密地盛开着。

按理来说，“帝国”东南部温暖湿润、气候条件优越的几个行省应该是人群密集、现代化程度相当高的地区。只是此处这个僻静的庭院远离城市与人烟，坐落在山麓区的树丛间，掩藏在清晨鸟鸣与薄雾里。

在这处充满自然气息的庭院中央，却摆放着一套与此处古朴景致格格不入的纯白色桌具——那是一张小圆桌与两张椅子，以及桌面上摆放着的、作工精致的一套纯白色茶具，而老人便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边闭着眼，边闲适地靠着背，将他心爱的手杖倚在一旁，在令人放松的微湿空气中静静地等待着。

老人头戴着礼帽，不知是否是为了掩饰他可能早已光秃的头顶，帽檐下深陷在皱纹间的双眼轻闭，花白的眉毛与胡须和高高的鹰钩鼻犹可见几分当年卓然的气质。他身穿着黑白色调的内衬与外衫——十分休闲的设计，套在黑色长裤中的双腿弯曲交叠而坐，枯镐的双手便放在大腿上边，一双锃亮的皮鞋尖部高傲般翘起——明明貌似已年近古稀，那副身姿却一反萎糜的常态，安然而充满活力。

“这就是‘帝国’内部那些迂朽的贵族所无法体会到的安逸心情。”

假如身旁有其他人的话，老人一定会这么说。

其实单就财力与手下的势力来说，老人所掌握的分量比起他口中那些所谓“迂朽的贵族”来一点都不逊色，可他对宫廷政治的舞台剧丝毫不感兴趣——因为比起费尽心机在统治阶级中占据一席之地来，他还是更乐意于投资一些时代最前沿的新产业。

没错，所谓“时代最前沿的新产业”——比如有关“能力者社会学”以及危险因子的研究。

老人心中有着远比那些旧贵族高远的目标。

他相信，这股尚未成熟的“力量”总有一天会变得不可阻挡，并将永远地改变这个世界。

这便是他心中的所谓“伟业”。

“打扰了。”

这时，庭院门口处传来的一声呼唤打破了此处宁静的空气。

为此，老人轻抬帽檐，深沉凹陷的眼窝中透出一丝来自瞳孔的晶光。在他视线的前方，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那里，只见他一头淡褐色的短发，梳成背头昂在脑后，纤瘦而显得稍长的脸庞上一对短眉长目，身穿着标准的一套黑色制服，给人相当干练的感觉。

“首领，您的红茶。”年轻男人的右手上还端着一个托盘，其上纯白色的茶杯正冒着蒸腾的热气。他说完话便一动不动地背着一边手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等待老人的下一步指示。

“米内特，过来。”被褐发年轻男子称为‘首领’的老人示意，随后名唤米内特的年轻男子才缓缓地走进庭院内，他将手上端着的托盘放在桌上，便安静地立在一旁。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老人注视着蒸气氤氲的红茶面，似乎在琢磨着现在下口会不会太烫。

“回报首领，一切进展顺利，在各方势力内都成功安插了‘棋子’，待时机成熟便可行动。”米内特用他沉稳的语调很快回话。

“…是吗，那就好。”‘首领’老人轻轻地摇晃着红茶杯，待到面上的热气散去一些后，心不在焉般抿下一口，随后就不再说话。

在上方的晴空中太阳拨开云层，照射出更闪耀的光，将庭院边的树叶照得透明。在摇曳的叶影间传出几声嘶长的鸟鸣，温暖的色调躯除了独属于清晨的薄雾，应该是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早上”了。

米内特在一旁又立了几分钟，注视着眼前静默的老人，开始自觉地轻移脚步:“要是‘首领’没其它事了的话，我便不再打扰，先行告退…”

“等等，米内特。”年迈的‘首领’叫住他，尽管声音不大，其中所蕴含的分量也足以使任何人停下脚步。

“是，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老人轻抬帽檐，第一次用他那双阴影下的深陷的眼睛正面注视着褐发年轻男子平静的双眸，顿了一下便开口了:

“对于‘人类’，你怎么看?”

“人类”?

恐怕正常人听到这种奇怪的问法会大吃一惊吧?可眼前这个名叫米内特的年轻男子的眼神几乎没什么波动，皱着眉思考了一下后便答道:

“…人类吗?…尽管人类中的少数佼佼者对这个世界的发展贡献卓越，但其他的大部分人类却是目光短浅、排斥异族、盲目落后的。况且普通人类若没有‘能力’的加持便更加渺小，但不可否认的是，人类庞大的种群数量与劳动力是这颗星球赖以发展的基础，是不可能放弃的部分。因此我想我们应该尽力领导人类，使他们完成体质与思想上的伟大进化。＂

“首领”深陷的眼窝藏有笑意般咪着，倾听完米内特的回答，若有所思般点点头，不急不缓的语气继续问道:

“那对于‘能力者’，又如何呢?”

听完这个问题，米内特不假思索地便道:

“尽管我们‘能力者’在如今的社会上仅占了极小的一部分，但毫无疑问，我们比起普通人类无论力量还是思想上都有着无可逾越的优势。我们既然被赋予神圣的‘能力’，那么必将履行带领全人类进化的职责。”

“首领”的神色缄默在帽檐下，他轻轻挽过一直倚在椅子一旁的手杖，在地面上一下一下敲着:

“这便是你的回答吗?米内特。很好，你可以走了。”

褐发年轻男子躬身行了一礼:

“是，属下这便告退。”

待到米内特挺拔的身影完全隐没在庭院外层层叠叠的树影间，年迈的“首领”这才轻舒一口气，抖掉了在下属面前那份深沉的压力，重新回归自然的悠闲气氛。

“神圣的‘能力’…吗?”

当老人一顿顿地读出这句话时，神情像是在揣磨，又微微有些感到可笑的意味:

“我倒是觉得，‘能力者’是这颗星球上最悲哀的生物之一…呵。”

想通了什么一般，“首领”老人的口中发出一声轻笑。

所谓命运，看似是偶然，实则是无数事件间联系所结成的必然之网——这句话一点都没错。

老人仰起头，苍老而布满皱纹的脸庞沐浴在和熙的阳光下，向着北方的天空，享受般矗着。

“老人家最喜欢的剧幕就要开演了，呵呵…真叫人期待。”

假如命运具象化的丝线遍布在空间中，那么在这丝线最沉重的一端，老人将它紧紧掌控在自己枯镐的手中。

而命运的那一端，正是“无尽海域”的中央之岛。

……

[“帝国”历2020年|“帝国”北境——“无尽海域”中央——“新界”人工岛]

在一望无际而没有任何遮栏物的海面上，阳光比起这颗星球上其它地方都要更毒辣刺眼一些——这里正是媲临“帝国”最北境、号称这颗星球上最大海洋的“无尽海域”。然而，此时的“帝国”北境地区应仍是冬雪纷飞的季节，可在它们更北边的“无尽海域”却仍是一派热带海洋的景象，这样的奇观也确实只有在此处才能有幸见到了。

在水天一色与粼粼波光之上，漂浮着以最新人工科技合成再搭建的人工平台，它们如鳞片般缔结于一体，每块的大小都有几百平方公里，在这片巨大的“陆面”之上，人们穷极目前已知的科技与幻想，搭建起功能完备、高楼林立、宜人居住的超现代都市。

这里便是——“新界”，“无尽海域”中央的明珠，同时也是这颗星球上面积最大、设施功能最为全面先进的人工岛屿，长久以来，一直作为世界最前沿的研究实验活动中心存在着，也被誉为“研究者的天堂”。

想要在这片“无尽海域”的正中央建立其一个面积如此庞大的人工鸟屿，其困难程度可想而知，而那些巨大的人工平面最初是如何搭建的至今仍旧是个谜，有人猜测是通过数支舰队的护送深入大洋中央的;有人猜测是通过卫星于轨道投放而下的;有人则猜测是利用了增辐过后的空间系“能力者”的能力跃迁过去的。不过，由于以上每种说法都有其无法解释之处，因此未曾有人能下此定论。

且不论“新界”的修成是运用了何种技术手段，无论哪种方案的实施都需要消耗国家级别的财力，因此凭个人之力修成理论上是不可能的，而从地理位置、需求，以及在拥有相当经济实力的前提还需具有能令这项庞大工程维持机密进行的国际影响力，靠这些条件来推测，这个星球上符合此条件的国家便只剩一个了——那就是“帝国”。可事实上“帝国”政府与“新界”官方之间是“合作”关系，换而言之——

“新界”并不隶属于“帝国”。

由于“新界”人工岛特殊的地理位置，常规的地面电波本就无法到达，再加上其本身反侦测功能的出色，此处基本上算是完全与世隔绝的状态。“新界”是名副其实的，世界上最神秘、人们最知之甚少的岛屿，其全身上下所萦绕的谜题，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机会可以将其解开。

那么，修铸如此大型的一个人工岛，其真实的目的是什么呢?换句话说——究竟是怎样的“研究”，才会用到这样一个“新界”岛呢?

那无疑会是神秘且不被世人所熟知、需要依托这颗星球上最先进的技术、并对时代的发展起巨大影响的，超重要超大型的“研究”，那么答案便只有一个了——

有关危险因子与能力者的研究。

重新更正一下介绍——

“新界”人工岛——世界上最大的“能力者”研究活动中心。

其真实面容就此露出水面。

视线由整座人工岛恢宏的外观逐渐放大到细节，一个个更贴近人类生活的真实场景便就此呈现在眼前:坚实稳固的人工平面上被铺设起供车辆行驶的路面车道，用磁悬浮技术实现贴地飞行的新型现代车辆一部接着一部穿棱其中;车道中央建立起长条人工绿化带，而两侧则是林立的高楼，身穿着夏季休闲的服装、和好友三两结伴的行人穿棱在用红砖铺成的整洁街道上;时不时地，人们的欢声笑语和热闹的空气浮上高空，在那里，有黄白色调条纹的巨型飞艇飞过天际，挂于飞艇一侧的巨大荧幕正播放着不知是什么新型产品的广告，和这整座岛屿喧闹的气氛完美契合在一起。

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售楼部中为了吸引顾客消费而建立的精美模型被放大了一般，完全是一派生机勃勃的都市景象——这里是“新界”D层的D1区，是整个“新界”D层庞大的城市系统的中心，同时也是整块“新界”人工岛最早建起的区域。

由于是最早建成的城区，所以“新界”D层的D1区实际上具备十分完备的城市功能体系，许多重要机构都在此处设立有最初的总部——但那已经是十分久远时期的事情，事实上现在大部分原扎根于D1区的机构早已将其主体迁入了专业设施更完备、分工更明确、活动范围更广的其它分区，但由于它们中的大多数在D1区名义上的总部并没有拆除，因此在整个运行体系中仍留有一定的地位。

比如此时矗立在众多现代高楼间显得并不起眼，甚至还显得有些落伍于时代的这栋外型上与一般写字楼没什么两样的白色建筑，居然是“新界”近百年前的研究中心。

“这里居然还是这幅陈旧模样…所谓‘时代的眼泪’吗…”

在建筑物和它显得与四周现代都市背景格格不入的老式电子招牌所投下的阴影里，一道白色的身影站在那里。

男子脸上戴着复古风的黑框眼镜，黑色的碎发下一对深眉隼目，其中深沉的神色仿佛蕴含着无穷的智慧，挺拔的面容称得上英俊，但锐气间又暗含着一丝唯有岁月能留下的疲惫，下巴上浓密而看起来有精心打理过的胡须为其面容更添一份严谨而成熟的气质。下半身则是公式般的白衬衣与黑色长裤搭配，一件下摆几乎到脚踝的白大褂披作外套，领间蓝白色的领带缠绕。

“我有多久没到过这里来了呢?”

男子感受般闭上眼，双手插在外套衣兜中，黑色的碎发与白色的衣角随着微风摆动，仿佛整个城市的气息都被他泌入肺腑，巍然不动的身形碱默在陈旧研究中心的背影里。

“你来了，魏。”

此处没有汽车来往的鸣笛，亦没有行人的喧闹，因此悦耳的女声在冷清的空气间显得尤为清晰。

被称作魏的黑发男子顺着声音朝研究中心前高高的台阶上看去，同样在建筑物前檐投下的阴影里，一个同样身穿白大褂的女子身影站在那里，女子一头浅紫色的及肩短发，用淡绿色的发夹分成两束，一束别在脑后，一束则垂在耳旁，雪白的前额下是清秀的眉目，略施淡妆的面容十分清丽，嘴角一颗细小而淡淡的痣印为整个脸庞更添一分浑然天成之感，认真而不冷漠，清新而不超俗的气质十分添人好感。她苗条而修长的下半身也是公式般的白色衬衣与黑色裙摆，黑色的丝袜与高跟鞋则覆盖了从裙摆下露出的下半腿部。

“是你啊，艾莎。”台阶下的魏挑挑眉，平稳的语气里却听不出意外，边保持着上半身插兜的姿势不变，边缓缓走上台阶，“我说上面怎么会突然肯给我这样的人安排‘项目’…差点都忘了研究中心里还有你这号人物。”

待到两人面对面地站定，两件白大褂有着说不出的契合感。艾莎浅紫色的头顶才刚到魏留有胡须的下巴，而男人深沉的隼目向下注视着女子清丽的面庞，令后者的视线有些不自然地偏到一边去，继续道:“我们有很久没见了吧，听说你已经成了好几个重要项目的组长，混的是风生水起，不像我——”

“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不然也不会留在这老旧的研究中心里了。”艾莎低垂着弯长的睫毛，神色好像回忆起了什么一般。

“是吗?不过我可听说我们的艾莎组长是因为喜欢安静的研究环境而自愿留下来的——”

“呵呵。”浅紫色发梢下的人儿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不置可否，“别急着拿我开涮了，倒是你，自从经历过‘那次事”之后，第一次见你这么精神的样子呢。”

“你还真是喜欢揭别人伤口然后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啊。”

魏无奈的脸庞上露出一个苦笑，眼神也跟着偏转。

“过去的事就不必提了。虽然你为我争取到这次‘项目’的机会我很感谢，但你也知道的，自从‘那次事’之后，我已经决定不再参与这样的研究了…”

“不，不是我。”艾莎轻轻地打断了黑发男子的话。

“嗯，你说什么?”

“不是凭我的面子才为你争取到达次的‘项目’，而是上面的人指定你来负责的。”

指定我?

听完艾莎的说明，魏思索般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后又继续问道:

“那研究小组成员呢?都有哪些人?”

“不，没有。”艾莎遗憾地摇摇头，“没有研究小组，上面仅指定了由你一人负责，我只是负责通知而已。”

这是什么意思?

似乎有出乎意料的意味，魏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不需要研究小组的项目?那会是什么呢？

某个关键字眼的答案就卡在黑发研究员的喉咙底，他却没有说出来，仿佛能嗅到一丝阴谋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魏关注到艾莎有些苍白的脸色，以及那隐藏在浅紫色刘海下的，刻意掩饰着的神情，也没打算追问。

“所以，关于这次的‘项目’，所能透露的情报就只有那么多吗?”沉默的空气待续了一会，男子再次开口询问时，语气中带上了沙哑的，带有最低限度的请求的意味。

魏复杂的眼神看向艾莎，只见她皱起黛眉，原本淡粉色的下唇发白地抿起，左手攥起穿着洁白色外套右臂的同时背在身后，浅紫色发梢下低垂的眼睑显示出她的无奈与挣扎。在感受到一阵酸楚涌向心口的同时，魏也明白了对方站在此处的理由——那便是要他开口答应接受这个“项目”。

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在棋盘中央尽力周旋的你我，意识到了自己都不是比赛的玩家。

“这次的‘项目’…是‘活体’…”

“嗯?”

“活体”?

“…更准确地说，是‘能力者’。”

“果然，是‘能力者’…吗?”魏听到自己早已猜出的那个字眼从艾莎的口中吐出，嘴角不自觉地染上一丝讥讽的笑意，“除了这个，我实在想不出其它的，可以使上面指定我负责这个‘项目’的理由。”

黑发研究员嘴角淡淡的弧度仿佛为立场不同而近在咫尺的两人间划出一道无形的屏障，其间凝固的，是沉默而弥漫着一丝尴尬的空气。

艾莎皱着眉头望向眼前这个她一直视为故友的男人，欲言又止，在一番挣扎后还是以抬高的音调开口了:

“魏，你不是不明白上面的意思吧。假如你能在这次的‘项目’中好好表现，上面的人一定会为你在研究中心的体系中留下一席之地的……”似乎是真的关心对方，语调中染上一丝焦急。

“不。”

没等艾莎说完，斩钉截铁般的回答便从男人的口中说出，那份不容质疑的情感很明显令前者呼吸微乱。

“有些原则，是谁都不容侵犯的，包括那些上面的人，艾莎组长。”魏的语调骤然变得低沉而严肃，一直注视着浅紫色短发女子的平静的目光也变得冷漠疏离，不自禁地便用上了拉远与对方距离的称谓，以至于当魏看清昔日故友因此而悲伤无助的神色时，他也为之微怔。

魏与艾莎在近十载前的大学时代便是好友，两人都曾在当时便很有名的，如今更是成为了“新界”研究圈第一号人物的霍克芬恩教授的指导下学习，算得上同窗师兄妹的关系，而在那时，魏展现出的天赋更使他获得了研究界的“超极新星”的称号。

校园欢闹的时光远去得是如此之快，当年意气风发的魏如今已二十七岁了，将近而立之年。在毕业之后本应是最好的发展机遇的几年，却发生了“那件事”，让那段日子几乎成为了黑发研究员人生中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又提到了的，“那件事”。

魏的眼神中不禁染上一丝阴霾，好不容易才掩藏好的伤疤他可不会如此廉价地揭起。而从伤痛中缓过神来的魏却发现，当年与他并肩的故友艾莎已走上了和他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就此两人渐行渐远。

因果的连线穿越时光直到今日，浅紫色短发的旧友再次站在黑发研究员的面前。

两人的背影，就此错开。

魏头也不回地走向老旧研究中心的里侧房间，他知道那个“项目”就在那里，独留面色苍白的艾莎矗在原地。

“上面安排给我的工作我不会拒绝，也不会让你为难。”

在魏看来，这是留给旧日同窗的最后情分。

“等等。”

虚弱的女声在身后响起，黑发研究员也为此停驻了脚步。

“还有什么事吗。

尽管尽力隐藏起自己在胸中剧烈起伏的情感、魏的语调中仍能听出压抑着的悲伤。

“我不是不了解你的性格…如此轻率便冒犯到你的原则…我很抱歉。”

尽管此时的魏依旧没转过头，但他仍能从那微微颤抖着的语调中想象出艾莎痛苦的表情。

“不过——接下来的问题我不是以‘研究组长’的身份问你，而是以昔日同窗的身份希望你能答复。”

男人的身形伴随着他的呼吸声一窒，他也可以听出身后的人在轻轻整理呼吸。

“已经再也回不去了吗?”

复杂的情感在一瞬间充斥了魏原本深沉的黑眸，他依旧没有回头，同时也不敢回头——他害怕忆起过去，害怕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害怕看见那个曾经熟悉的浅紫色短发的少女站在大学校园的树荫下，用澄澈的眼眸望向他。

“曾经那个纯粹投身于研究的，无怨无悔的天才少年，已经再也回不来了吗?”

回忆最易动摇一个人，汹涌的波涛埋没在男人并不伟岸的背影下，支撑起脆弱的冷漠与坚强的礁石，其真名曰“成熟”。

魏低下头，强迫脚下的步履开始移动。

人的一生总要走一条永远无法回头的路，徘徊迷茫间才恍然发现，你我其实都在此路上。

“或许吧。”

等到魏的回答回传到艾莎的耳畔，那语调早已恢复如初的平稳。

在蓝天澄澈依旧的视野中，老旧的研究中心楼一如它已走过的百年般屹立着，在这称不上伤感却又莫名威严庄重的场景氛围中，昔日的两位旧友告别过去，相隔已远的时空间只剩和旧时无甚两样的微风在吹拂，平稳又清冷，好像在诉说着离去者的无悔。

浅紫发女子抬眼望着已经走进研究中心中的，再也望不见的男子的背影，释怀般的表情在清丽的面庞上绽放。

也许那个男人在这近十载的光阴变换中根本没有改变过，而磨砺了那份纯粹的，是怎样的刻骨铭心与温柔呢?

在恍然间，艾莎也明白了上面的决定究竟是怎样的意味。

曾经的天才少年，如今成熟稳重的男人，将深入漩涡的中心，去拆解那只有他能触碰到的、命运的丝线。